高蹈独往的境界，雅俗共赏之高峰 王 坚

高蹈独往的境界，雅俗共赏之高峰

——试论岭南画派大师赵少昂先生的人品画品

王  坚

    赵少昂先生1998年离世了，但却享有如此殊荣：

    官方博物馆为他设立了“赵少昂艺术馆”的有：广州艺术博物院（2000年）、香港文化博物馆（2000年）。另外，还有一个广州番禺宝墨园仿古园林旅游景区，也设立了一座“赵少昂艺术馆”（2000年），均在岭南地域，长期陈列其艺术作品。

    私人为他设立“赵少昂艺术馆”的，则是2012年将在我国北方陕西省咸阳市崛起的一座私人公益美术馆——秦峰美术馆，馆内设立了目前国内面积最大的“赵少昂艺术馆”，面积达到2500平方米，将展出过千件赵少昂先生的原作真迹，这将是北方唯一的一座岭南画派名家个人艺术馆！秦峰美术馆投资达3.5亿多元人民币，投资者为曾被国家主席江泽民接见过，有“大漠漆王”之称的全国十大社会公益人物的企业家、书画艺术品收藏家郭峰先生。

    他的绘画艺术被大陆各地（包括香港、台湾）出版画集和包括活页、水印木刻等各种印刷品的甚多，在亚洲、欧洲、美洲、大洋洲等地也有其绘画艺术的出版，他的传记已在广州出版，其研究和介绍文字则多得难以统计了。

    享有如此殊荣的赵少昂先生是什么人呢？

    他是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高奇峰的学生，一位一生都默默耕耘在诗书画艺术中的民间职业大画家。如果说，他的出身、学历不高（父早亡，靠母当佣工抚养和供读，只读过3年私塾），那么命运却给了他绝高的天赋和悟性，使他后来成为绘画花鸟、走兽、山水、人物无所不通的天才，以及别具一格，与其国画天然璧合，完美如一，人称“少昂体”绝配的书法、还有雅丽、颇富美感、带有禅意的诗词，诗书画艺术并美的成就。在现代中国画画坛上公认齐白石以画虾、徐悲鸿以画马为一绝的话，那么，赵少昂也以画蝉为一绝，同样为世所公认。据不完全统计，赵少昂生前所举办的画展不少于70个，作品参展更是难以计数，出版画册共约50集（辑）。其中，1988年台北出版的赵少昂专著《实用绘画学》，内有数十种花卉和植物详细的写法步骤，图文并茂，是不可多得的绘画教科书。1994年出版的线装本《赵少昂自写诗》，内有赵少昂先生手书历年所作的自写诗近200首。这位只有3年私塾学历的艺术家生前所获荣衔有：1972年，被台北“中华学术院”聘为哲士；1980年，荣获英女皇伊利莎白二世颁赠MBE勋衔；1991年，获香港艺术家联盟颁发“艺术成就奖”；1994年，获香港大学颁授“名誉文学博士”；1996年，广州市人民政府授予“广州市荣誉市民”称号；1998年，香港艺术发展局授予“视艺终身成就奖。”[1]

    画家有官方与民间两种，但衡量艺术的高低，则最终从来都是以画品和人品相统一而下定论的！什么是艺术大家或大师？人品与画品都极高，独步画坛，有一己面目并为世人公认的即是。古代圣贤早已强调“文如其人”、“书如其人”、“风格即人”。近代弘一法师（李叔同）以“先器识而后文艺”[1]为自己的座右铭，并常常告诫他的学生，“应先文艺以人传，不可人以文传”[2]，以人品为第一位，人品不高，文艺技巧无论何等精通，也不足道。现代同样来自于民间而成为艺术大师的北方的齐白石、岭南的赵少昂均是。而齐白石其晚年也归属体制内的官方画家，唯独赵少昂，既不是美术家、书法家协会会员，也不在国家画院、文史馆或美术学院供职，无官无职，只是卖画授徒以至终生。然而他的人品和他的艺术品位之高，真是到了“高蹈独往”（见其闲章“高蹈独往，萧然自得”）[3]的境界，雅俗共赏之高峰，为世所公认，享此殊荣。

    人 品

    按照艺术市场规律，一位艺术大家离世后，其作品即失去了后续再生之源，市场价值一定会逐步高涨。不过，在赵少昂离世后，他的家属捐出了一批他的“课徒稿”给广州、香港的公立博物馆。赵少昂高超的绘画艺术配得上其真挚厚道的人品，有三个典型例子：

    其一，摆在晚年赵少昂画室里，有一尊石湾陶瓷赵少昂坐像（见图1），这是他的粤曲艺术知交好友、澳门粤曲古腔演唱家李锐祖先生，出于崇敬和感激而专门请石湾陶艺名师钟池荣先生，特别手造而赠送给赵少昂的，后来，这尊赵少昂坐像也为赵少昂家属捐赠给了广州艺术博物院收藏。而李锐祖先生去世前也先后将他自己珍藏的一些赵少昂画作，分别捐赠给了广州博物馆和广州艺术博物院，其中赠送给广州艺术博物院的一幅水墨画《扁舟送行客图》，是赵少昂写于90岁时的，他在题款中写道：“莫作江上舟，莫作江上月；舟送人别离，月照人离别。甲戌新春，锐祖仁弟将之加拿大，频别前离此，不尽依依。少昂留居香岛，时年九十。”这幅“不尽依依”的画图，画面凄冷孤独，道尽了少昂难舍良友的离别感伤，说出了彼此的深厚情谊，感动得年近80的李锐祖先生老泪纵横。多年来欲拜赵少昂为师的心愿，此时倾吐而出，而赵师也点头收了这最后的一位耄耋老徒。李锐祖离开香港不久，赵少昂就两度住院，一年多后即仙游而去，这是他老人家画的最后一幅画了。

    其二，新加坡赵少昂作品收藏家、商人陈岳钦先生伉俪，听说广州艺术博物院要建立赵少昂艺术馆消息后，于2000年4月、5月，两次携带了共47件赵少昂书画立轴真迹，专程来广州，无条件捐献给广州艺术博物院。这47件真迹均为陈先生历年向赵少昂购藏的。试问，如果不是对赵少昂的人品、艺术真心仰慕到五体投地，容易下决心无偿捐出吗？在陈先生伉俪心中，关乎经济上金钱的数目已无足轻重了，而赵少昂大师重要得无价可以衡量！

    其三，别人高价拍卖或出让赵少昂原作时，与赵少昂先生并无交往和渊源的陕西企业家郭峰先生，却高价买入，请赵少昂大师家属赴陕西鉴定真伪，却不是为了再沽价抛售，而是为了设立一个“赵少昂艺术馆”展示出来，与公众分享，依然是赵氏的艺术令识者动情。

    如果不是人品好，画品高，身后能令别人对一位无官无职的民间艺术大师的心甘情愿的奉献，除此以外，还有什么呢？与功利不可能有关。正是赵少昂用一生努力铸就出了一座高耸的人品和艺术丰碑，他们是献上了真挚的崇敬而已！

    赵少昂16岁入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高剑父的弟弟高奇峰先生创办的“美学馆”学画，从此，步入艺术人生，践行他自立的座右铭“一切皆幻，艺术是真，时乎不再，努力为人”（见少昂用的竹刻笔筒，图2），直至离世，一生诗、书、画“高蹈独往萧然自得”（见赵氏用印，图3），在20世纪40年代就被徐悲鸿先生叹赏，为之撰文道：“其卓绝之艺，敦厚之性，所至并为人坚留不行。其画可爱，其品尤可慕也。余尝赠以诗曰‘画派南天有继人，赵君花鸟实传神；秋风塞上老骑客，漫烂春光艳羡深’”，后徐又在致胡适信中说：“赵君花鸟为中国现代第一人，当世罕出其右者”。[4]

    赵少昂人品善良厚道，其孝母、尊师，与人为善，无门户之见例子是颇多的，下面仅列举几个：

    “孝”是中国传统美德之一，这是他从幼到老一以贯之的“努力为人”座右铭，以报答母亲生养供读之恩。他一贯的性格特点——重行甚于重言。如1945年，少昂母亲去世，他请徐悲鸿还为他广州居室题写了一幅“梦萱堂”字横幅，并落款：“少昂念母以颜其居，悲鸿题。卅四年初冬”（图4）[5]。后来将它造成木牌匾，挂在广州家中厅堂上，每逢写画，就在“梦萱堂”牌匾下挥毫。1948年他移居香港后，这块牌匾也一直挂在香港家厅堂上。他还刻了“梦萱堂”印章多枚，钤在他的书画里。此外，他还请过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雕塑家李金发，为其母亲造过塑像、请同门擅长画人物的黄少强为母亲写真等，孝母念恩之心可见一斑。

    尊师，也是中国传统美德之一。16岁就被高奇峰收为最年轻的学生、关门弟子。但他跟从奇峰先生学画三个月后，高奇峰却奉命到上海主编宣传民主革命和艺术的《真相画报》。实际上赵少昂跟从高奇峰先生，得其面授不长。不过，他常对学生讲：“我能画画，一靠母亲茹苦含辛当佣工养育，二靠奇峰先生教导成才。”每逢谈到恩师，总是尊称“奇峰先生”。在广州生活时，每逢奇峰老师生辰，都聚集同门画友忆念高师，挥毫研讨画艺，举办画展，直至同门相继逝去或者离开才终止。[6]

    与人为善，无门户之见。我们从现藏于广州艺术博物院的两件赵少昂母亲写真像（其中一幅为少见的好友、弟子共19人合作，其中，黄少强画赵母写真像；另一幅为未完成稿，差座椅未画上去，此画未署作者。两幅画人像均很传神。以19人合作的那幅赵母像为例（图5）。他们不但来自同门、甚至对立过的门派——广东国画研究会，和其他知名画家，如落款中岭南画派方面的画家有：黄少强（画赵母写真像）、黎葛民、杨善深、周一峰、何漆园、叶少秉、容漱石；广东国画研究会方面的有：黄君璧、李瑶屏、李凤公、谈月色，其他画家、好友有：杨千里、李野屋、张纯初、黄鼎苹、陈语山等等，可谓胸襟广阔，朋而不党。

    画 品

    赵少昂虽是一位民间画家，但其胸襟和思想境界却很高！我曾于1992年冬到香港“岭南艺苑”画室拜访过这位不凡的大师，从外表上看，他随和、谦逊、厚道和不大好言辞论辩，其实他心灵敏慧，悟性绝高，天生的慧根与后天的勤奋都是超凡的。不过他的才华、情感和智慧大都流露于笔端，在他的书画里、诗作里，其诗书画各有很深的造诣，堪称诗书画三绝，在此选出一首他的诗以说明：

    “登临犹有沧桑感，历劫于今瞥眼间；云过无声整塔动，欲从天际摘星还。

      ——登巴黎铁塔。赵少昂”。[7]

    这首诗，折射出赵少昂超然于丰富、曲折阅历之上，站在艺术事业与人生巅峰、具有把握自己命运的大自信、大气魄，显示出其极高的艺术追求，无论艺术造诣和志向、气魄和才情，均令人仰止！当然，他倾心于描绘自然，题咏花鸟、山川等自然景物的诗更多，也雅丽不凡，限于篇幅，此略。

    20世纪50、60年代游历欧美回来，赵少昂视野更开阔、艺术更臻成熟了，却反而花费更多的时间在授徒教学上。他的学生，也几乎无一不称赞赵师对艺术虔诚、勤奋，他对学生的教学总是善于将绘画技法化繁为简，上课总是演示从一张白纸到写成一幅画的全过程，这是示范式的教学。学生带课徒画稿回家临摹回来交作业时，他则给予详细指点，言传身教，毫无保留。他集中在星期六、星期天授课，但实际上经常是从星期一到“星期七”都上课，甚至随时来就随时上课。

    赵少昂早已成名，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授徒教学，直至终身呢？

    大约1986年，广东组织名家画展赴香港展出，关山月、黎雄才等画家也一同赴港。画展期间，赵少昂（时年81岁）请关山月、黎雄才在“食为先酒家”饮早茶。至将近10时左右，赵少昂就对他们说：“阿关、阿黎，对唔住了，我的时间到了，我要回去上课了”。关山月首先提出：“赵生，这么大年纪了，还上什么课呢”。黎雄才也说：“赵生，还教学生干嘛，不如将这些时间用来多画两幅画更好”。赵少昂回答：你们有所不知，我为什么至今仍要教学生？不错，我画一张画就比教学生的收入多得多。但我教学生的目的不是为了钱，主要是为了提高中国画在世界上的地位。作为个人来讲，要提高中国画在世界的地位，其力量是很少很微薄的，比如我花那么多时间，精力所创作的80幅画，在美国旧金山的一个展览上，一天时间就可以把画卖了70多件。私人买画以后，不是拿去展览，而是拿回家，你要去宣传中国画，就展览那几天，人家一买就买了回去，因此说，个人的力量是很微薄的。中国画在世界的地位是很低的，1953年，我在伦敦开画展时，英国有间博物馆，从世纪初到20世纪其他什么种类的画都有，唯独一幅中国画也没有。作为一个中国人，非常的难过啊！是不是中国画就不及西洋画呢？不是的，主要原因，是外国人不会欣赏中国画。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血教学生呢，就是看到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，但我教学生，学生这批力量出去就大了，学生又教学生，一代一代下去，都去宣传中国画，这个力量才大啊！[8]这番话，其实正是他的“岭南艺苑”的使命。

    可见，赵少昂对学生的真挚，包含着对未来的睿智和远见。他从1926年在广州创办的“岭南艺苑”，1949年移至香港后一直续办到他去世前，60多年来，分别在穗港两地，培养育了大批美术人才，其中，一小部分学生在国内，但相当多的学生在香港、澳门，又有不少学生移居到台湾地区和世界上亚、欧、美洲和大洋洲多个国家后，又将他的艺术再传当地学生。可以说，他的门生以及他的海外再传弟子，数量之多，分布范围之广，真可谓桃李满天下，对延续、扩大和传播中国绘画艺术，起了极大促进作用，真可告慰他在天之灵了！

    为什么赵少昂的笔下的啼鸟鸣虫，具有令人感动和神往的巨大艺术力量呢？

    首先，真正的艺术是形而上、精神性的东西，作为画家语言的绘画作品，其中的精神性灵，即古人所谓“神”和“韵”，是动人的秘密所在。法国雕塑大师罗丹曾经强调过：对自然的爱好和真挚，这是天才作家们的两种最强烈的渴望。赵少昂不但对人的真挚、厚道，对自然，尤其是花鸟虫鱼的爱和真挚。他是至情至性的人，1988年曾经为自己饲养的两只石燕的死去，而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，在埋葬前，为它们专门画了钢笔写生稿（大约是无心情去弄笔墨之故）和题记以寄托哀思，这竟是一份情感真挚的：

    “予所蓄小鸟（石燕）为友人黄昌仁所赠，至今有二十余年，终以年事过老，于今晨逝世，埋于屋内花阶下，以相伴多时，频别不无依依之感，因为写照留念，祝汝来生解脱，永复自由也。”[9]而这种祭鸟画和文还有几幅呢，几乎他养过而老死的鸟都有。

    为什么他的绘画山水、人物、花鸟、走兽等各种题材兼能，却以花鸟画为最精，尤其是后期的花鸟画，其生机灵动、简约传神为世公认呢， 古时有庄子梦中化蝶，不知蝶之为我还是我之为蝶。而赵少昂也将他的精神、性灵化入了笔下的啼鸟鸣虫里，成为它们生命的性灵、神韵。

    在艺术理论上，他在自著的《论一画之成》、《运笔》等实践性极强的画论里提出，中国画最基本的是用笔，“以最简单的笔墨，得其形神两似，兼富有生命、及文学思潮与诗意。寓风、雅、比、兴诸体，以达成真善美境域”[10]。并专门著一篇《运笔》来谈，认为运笔最美妙之处是：“尤其是称心之作，在一笔或数笔之中，表达其形、其神，更能表达其质。”[11]这一笔之功，正是他长期运笔摸索出的以简驮繁的成果。

    在艺术上，他教学生时说过，要为人所不能，不为人所不为。我过去的画不能代表我。[12]事实上，他早期与晚期的画变化很大，是不断否定、扬弃中发展的。他笔下的花鸟草虫不是客观自然照相式的照搬，不是工笔画那样笔笔精谨，谨毛失貌；也不是文人画过分的写意变形、减笔等突出地扩张自我个性。赵少昂对自然界观察有独到的视角和悟性，与众不同，他是审视中西艺术后，很高明地把握住一个雅俗共赏的、偏向中国画艺术须心领神会，又不完全影响西方艺术更多地用眼睛审美的折中临界点，因而他物象是有主观取舍的：即保持物像外部整体形象的视觉真实，而形象内部细节则写意简略，所谓“外工而内意，外精而内粗”，比如将细腻传神的描写，集中在鸟、蛙等生灵的头部、尤其是眼睛处。将个性巧妙地蕴藉于生动传神的整体形象之中，与形象同化为一体。他十分高明、独到地深入到这些小生灵一瞬间恣意的动态中，进行诗意化的定格，因而其作品可以不依靠其它背景，如仅画一只鸟，都能充满动感、生机、和蔼的春意与灵性。他的一幅灵性可爱的小青蛙，就感动了一对素不相识的德国夫妇，主动花费几年时间为他在德国联系博物馆和赞助，成功地把赵少昂画展带到德国。

    他还精于调色，利用艳丽的英国水彩，造就了纯净妍丽、对比强烈而不俗的艺术效果，更重要的是，他创造了调色与运笔相结合的过人技巧，预先将几种颜色或墨色，按照想好的次序、部位舔上毛笔的头、肚、根部，一笔写就，运笔时就是颜色的调合之时，色彩的微妙变化完成于霎那间的一笔之中，荣枯毕具、深浅天然，一笔画而具备了形、神、质，如朱顶兰、翠鸟、鸣蝉、花瓣、花茎、兰叶等等一笔写成，故能物我合一，在国画快速、率性、简约的运笔中不失其自然的形和神，表现出生命力的丰富内涵。成功地实践了其老师高奇峰先生的美术要美，在美感中达至教化的艺术思想。

    1982年，中国美术家协会邀请赵少昂先生，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《赵少昂画展》，原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、著名国画家吴作人先生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《岭南巨匠——写在〈赵少昂画展〉之前》的文章，对其艺术评价得很精辟：“俯察山川品类之繁，内极思情，外周物理，自立风格。他创以硬毫刚毅之笔（赵氏作画写字均喜用长锋山马硬毫笔——作者按），溢不阿之情；而又于刚直强倔之中，蕴藉温婉，韵而不靡，工而不诡，雄秀兼至，格调双谐。于山水、人物、走兽、翎毛、花木、虫鱼，无所不能，而又以花鸟虫鱼，择精取萃，传写入微，最为人所珍爱。”[13]他画的蝉为世公认的一绝，其实，居高处，饮树汁，沐清露的蝉，寄予了他的艺术理想和人格理想，用他的数枚印章甚可概括：即“高蹈独往，萧然自得”、“造化入笔端，笔端夺造化”、“我之为我，自有我在”。[14]

    自岭南“二居”以没骨写生、撞水撞粉法创新了花鸟画以来，经过“二高一陈”的“折衷中西”的努力发展，岭南画派的花鸟画到了赵少昂灵动传神的画笔下，东西方观众均为之倾倒。可以说，他后期的艺术将自己的个性融化在其中，在写意与写实之间、雅与俗之间精巧地取得一种超越国界而广受欢迎的平衡，达到了出神入化、高蹈独往的境界，达到了雅俗共赏的高峰。

    如今赵少昂先生已经仙游而去了，世上留存了多个“赵少昂艺术馆”珍藏和展示他炉火纯青的绘画艺术。仰望寂静的空中，仿佛回响着他禅意颇深的《自况》诗：

    “此生只愿作闲人，独往萧然自在身；不似世间多梦幻，梅花修到绝纤尘。”[15]

注：

[1]参见周悦《试述赵少昂的艺术成就及其社会贡献》，见《广州艺术博物院年鉴2010年》P97,岭南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

[2]参见洪瑞著《中国佛门书画大师传》P165，海天出版社1993年9月第一版。

[3]参见赵少昂家属捐赠给广州艺术博物院收藏的“赵少昂用印印谱”。“高蹈独往，萧然自得”，出自晋代道家葛洪所著《抱朴子刺骄》，这里意为超然不群而往，悠然洒脱之自得。用以表达赵少昂艺术高端之追求和取得进境一时满意的心境，是一种艺术修炼有得之成就感。

[4]见赵少昂外孙周悦《试述赵少昂的艺术成就及其社会贡献》讲稿。

[5]见广州岭南艺苑赵少昂旧居复原照。

[6]口碑资料：赵少昂在广州的学生王建勋回忆。

[7]参见台湾艺术图书公司1991年初版印行《赵少昂自写诗》P48。

[8]参见周悦录音整理其父亲（赵少昂女婿）的《周志毅忆述赵少昂》稿。

[9]参见1995年香港区域市政局编印：《造化入笔端：赵少昂绘画及写生选》P123。

[10]何凤莲《从二居到三杰再到四家—记一个地区花鸟画种的递变》，见广州艺术博物院、香港艺术馆主编《居巢居廉艺术研讨会文集》P349，岭南美术出版社2008年版

[11]参见1995年香港区域市政局编印：《造化入笔端：赵少昂绘画及写生选》P5。

[12]赵少昂学生、女婿周志毅,学生何凤莲的口述资料。

[13]参见1982年10月18日《人民日报》吴作人：《岭南巨匠——写在〈赵少昂画展〉之前》。

[14]参见赵少昂家属捐赠给广州艺术博物院收藏的“赵少昂用印印谱”。

[15]参见台湾艺术图书公司1991年初版印行《赵少昂自写诗》P48。

[本文参考经赵少昂女婿周志毅先生审阅并提供宝贵意见的旧作《炉火纯青的境界，雅俗共赏之高峰》一文（见拙著《粤画史论丛稿》）写成]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作者为广州艺术博物院宣教委员会主任、副研究馆员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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